半夜里太宰治突然想去买一把刀。不是家里那种生了锈的水果刀，而是那种如薄冰般却异常尖利的刀。刀锋在寒凉的月光里泛起一种惨白的光泽，这种惨白是让人畏惧却又心动不已的。那是一种禁果的诱惑，一种如同大麻或者其他什么毒品的香气。沿着神经缓慢而上的，一个青白色的梦。

他盯着眼前这片黑暗。黑暗中有魔鬼在他耳边低语，甜蜜的进行着一场死亡的教唆。他一边听着一边微笑，他比谁都清楚那个魔鬼就是他自己。

魔鬼扑闪着翅膀把亮晶晶的鳞粉洒在他的眼睛里。他突然像是得到了神谕，侧过身子轻车熟路地向旁边人的枕头底下摸去。他知道那里潜伏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野兽，随时准备着收割新鲜的血液。那光芒是淬过毒的，用来自杀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他的手刚伸到枕头边就被抓住了：“你干什么？”那人的声音听起来竟不像刚睡醒的样子，凛冽得像一把他渴求的刀。

“中也。”太宰治笑着叫他的名，“我想自杀。”

中原中也闻言嗤笑了一声，把他的手甩到了一边。他把挡在眼前的头发向后撩去，慢慢的坐了起来。“太宰，想自杀到外面去，你可别弄脏了我的床。”

这人说了这么久、也亲身实践了这么久了，到如今也没真正见他成功过一次。被他杀死的人千千万万，他却连自己也杀不了。太宰治就算变成枯骨也是会走路的，中原中也这么觉得，毫无来由。

太宰治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旁边的人。糖浆色的头发乱糟糟地垂落着，用来当睡衣的衬衫松松垮垮的挂在肩膀上，细瘦的肩颈在月光里看起来格外脆弱。他想用他幻想里的刀划开那几根淡紫色的血管，那血大概会像鲜红的藤蔓一样蜿蜒的流淌下来吧，在惨白的月光里流淌成河。

当真是上好的名画。

“太宰你傻了吗。”中原中也打了个哈欠，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太宰治突然就想弄脏他的床了，用另外一种方式。

他凑过去吻了那个总吐不出好听话来的嘴。中原中也的口腔里残留着香烟的焦苦味和睡前喝的那一杯红酒的味道，又甜又苦，有一种奇妙到极点的香气。太宰治的吻如同一只多尾凤蛾，艳丽中带着剧毒。中原中也也没推开他，只是半眯着眼，眼中有一丝水光。那是泛着高贵色泽的蓝宝石，一汪温热的水。

深深浅浅的黑暗在漂浮着，月光中只有暧昧的水声在流淌。

中也。太宰治笑着，又叫了一遍：中也。这会儿他深情得像是一个完美的情人，抑或是一个魔鬼。

“已经够了吧。”中原中也的声音中带着点沙哑，他给了太宰治一个脚丫子，然后扯过一旁的被子裹住自己倒在床上，“你爱上哪儿自杀就上哪儿去，别妨碍我睡觉。”

太宰治没顺着他的意。他伸手抢了被子，却又被中原中也拉了过去。他们就这么玩了一阵抢被子大战，直到中原中也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他睡着的样子倒是乖巧，看不出平常那种戾气。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是震颤的蝶羽。一个整天杀人放火的人究竟为什么还会拥有这样的睡颜呢？太宰治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阵子，又把视线转到了黑暗里。

太宰治是一条濒死的金鱼，中原中也或许是另外一条金鱼，也或许是能让他存活下去、能让他窒息的水。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无法通过达到天堂的那道窄门，他们只在黑暗中而生，亦在黑暗中消亡。

在那之前先睡吧，中也。你也许会做噩梦，也许会做美梦。但等你醒了身边还是有一个你讨厌的太宰治。

太宰治轻轻挤到中原中也身边，慢慢地闭上了眼。

最后再一起下地狱吧。中也。

END

窄门：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圣经：新约马太福音》7章13-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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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源自半夜里想要去买把刀的我。